补课——与家长对话

补课——与家长对话

杨彩霞：
方老师，今年 3月湘机中学生集体“焚书”热点之后，4月又来了汇龙中学“国旗下讲话”的热点。你是怎么看的？
方宗廷：
表面上看是“补课”惹的祸，其实质是教育教学改革深层次的问题。今天专门讲“补课”问题：

补课——与家长对话

为什么要补课？
补课，从什么时候开始，已无从考证。最初的补课是善意的，一是不收费的。为什么不收费？因为是老师这个职业的责任。学生因病、因事没有来上学，把学习进度拉下了，老师有责任要为学生补上拉下的课程，是教师这个职业本来就应该做的事，为什么还要收费呢？二是有针对性。一个学生生病三天没有来上课，就补这三天拉下的语文、数学、英语等课程，目的是不让学生因为家里有事、自己身体有病而影响学习进度和学习成绩。所以说是善意的补课。
其实，国外也有补课。比如美国，就把公立学校的教师分配到医院去上班。老师到医院去上什么班呢？就是专业帮助医院里住院的病童补习在校学习的课业。举一个例子，有一名全身烧成重伤的男学生住在美国俄亥俄州一家医院，孩子对自己能不能治好没有信心，不能积极配合医疗。医院就打电话叫来“探院教师”，帮助孩子补课。第一节课是教名词、动词。因为小男孩全身都是绷带，眼睛也不能睁开，老师教起来很吃力，老师自己都说：“这节课没上好，真糟糕。”可就是这一节课，小男孩改变了态度，坚定了小男孩与病魔奋战的勇气，坚定了要好好活下去的信心。护士问小男孩：那个教师上课和你讲了什么内容，才让你改变态度？小男孩说：我想学校总不会派一个老师来教一个快死掉的孩子学名词和动词吧？所以我见了老师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现在是功利性补课。
家长希望给孩子补课是带功利性的，并不是因为孩子生病或者有事拉下了多少课程，因为只要孩子天天上学、天天上课，是不会拉下课程的，而是希望通过补课使自己的孩子不输给别人，甚至超过别人，能够有更多机会升入一所优质学校。
老师给学生补课也是功利性的，因为老师天天上课，只要认真上好每一节课，教学任务是能完成的，教学成绩也是能达到预期的目标的。所以补课， 是因为家长愿意出钱，而且这份钱与工薪相比较也不薄。
学校给学生补课也是功利性的，校长需要有好的教学质量——就是学生的考试分数才能成名，至少不会被淘汰。学校需要在升学竞争中胜出，才能留住学生和招到更多的学生。在教育资源匮泛的教育环境里，名牌学校与普通学校的社会地位和教师待遇差距很大。学生越多学校的经济状况就好，校长和老师都能从中获得更多的功利。
补课，政府怎么管？
从教育管理的角度看，学校和老师都没有“补课”的义务和责任。因为政府在设计课程标准、教学计划、教科书、以及小学、初中、高中的教学任务和目标时，是经过反复研究和实验才制定的，是符合学生不同年龄阶段身体的发展、心理的成熟、智力的发展实际的，是有科学依据的。只要校长和老师懂教育、懂教学、懂管理，又认真负责去组织教学，完成教学任务并不困难。从这个意义上说，老师和学生都不需要补课。教育行政部门也年年下文禁止补课。比如，辽宁英落一中组织5个班205名学利用生寒假补课，校长被撤职，补课费全部退还学生家长。
补课，为什么禁而不止呢？
补课禁而不止，有三大原因：
一是家长有需求。中国接受基础教育的学生贫困家庭出身的多。而贫穷人的孩子读书主要不是为了接受教育，而是为了改变命运，因此大家都想上好的学校读书。由于教育资源匮泛，城乡学校之间、优质学校和薄弱学校之间的教学质量差距太大，普通大学和名牌大学毕业的孩子就业的差距更大。为了孩子能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父母只有一博，选择优质学校就读。优质学校招生有考试分数限制，为了提高分数，迎合优质学校接受“择校生”的苛刻条件，家长选择给孩子补课。
二是老师待遇不高。现在社会上流行一句话：“只靠一份工资过生活就是弱势群体。”从老师的工资看，工资确实不高。比如我们江西省在不同时期教师执行的工资标准是：
以本科学历教师基础工资为例：
1980—月53元；1983—月70元；1993—月243元；1997—月263元；1999—月388元；2003—月578元；2006—月760元。
现在执行的基础工资：
中专—月681+10%；大专—月780+10%；本科—月836+10%。
如果夫妻双方都是青年老师，借钱结婚、按揭买房、买车，没有三十年恐怕还不清这笔债。年轻人还有老人要奉养、孩子要培养。二十五岁开始当教师，加上三十年，就是55岁，在当今社会环境里，可以说老师一生“清贫”。
当今是一个什么生活环境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然，不能埋怨哪一个，因为实现现代化就要发展市场经济，而市场经济就容易让人不断地追求利益，并实现利益最大化。因此有人说，现在的农村100元一天请一个普通民工还请不到，相比之下，老师的生活就显得有些据拮。为了保住一份略以维持生计的职业和职业所带来的薪水，又要千方百计适应社会提高自身的生活水准，老师也就顾不得“尊严”而满足了家长的需求。
眼下老师的工资不是参照公务员标准了吗？是的。从上面统计教师工资的递增数据看，增长很快。但是公务员有执法权、有行政权，在当下的经济环境里，江西波阳一个县财政局的股长能把亿元的钱划到自己口袋里，还有已经查明并处理的大批科处级以上干部受贿和贪污的数目都在百万千万，老师是没有这块“灰色”收入的。[Yao_page]
三是政府的管理为禁止补课现象打了折扣。以江西为例，每年省厅都要在行文禁止学校补课的同时，做一个说明：高三年级寒暑期补课时间不能超过假期时间的三分之一。中国的国情就有一个特点，对自己工作不利的文件领导只签“阅”，对自己工作有利的文件领导会签“认真落实”。对能为自己工作带来明显功利的文件在“认真落实”后面还要加上一句“对执行不力的要严肃查处”。“认真落实”是什么意思？只有等出了责任事故时才能解释。因此，相应级别的管理部门就为初中找理由：初三年级的寒暑期补课时间不能超过假期时间的三分之一。到底执行的是三分之几呢？只要补课不“补”出事故，是没有人去追究的。这样，补课就由高三延伸到高二、高一，由初三延伸到初二、初一，由高中延伸到初中——小学——学前教育。由学校延伸到社会教育机构和家庭。比如，有一家社会教育机构“昂立”学校就开设了各学段的补课课程和作业辅导班。本地区不能补，就把学生带到外地去，异地补课。比如沈阳雨田中学为避免本地教育部门查补课，于2012年2月1日（正月初十）组织400多学生租用十辆大巴行程3个多小时，到鞍山租一所大学教学楼补课，因为跨地区了，当地也不查了，鞍山地区教育部门也不会去管。
补课，能不能提高考试成绩呢？
少数孩子能，多数孩子不能。比如舞蹈考级、钢琴考级，学校教育就根本没有这个课程，而每一个办补习班的老师都能和上面相关有发放“考级证书”的教育机构联系，并让一小部份孩子能拿到“考级”证书，这个“证书”在“择校”时能起到关键作用。
文化课也一样，有些孩子本来天赋很好，聪颖好学，只是由于班上50—60个学生，班额太大，老师关照不过来，老师单独给孩子补补课，应该是能提高学习成绩的。但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提高学习成绩。我有一个朋友的女孩第一年高考考了个二本线，父母不甘心，第二年进复读班，让孩子找一个英语、一个数学两个老师，单独给补课，结果成绩并没有提高，还是去了三本学校。
不能提高成绩，家长为什么还愿意让孩子补课吗？
愿意。为什么愿意？除了前面说的孩子需要提高学习成绩和诸如舞蹈、钢琴、球类等技能以外还有两个原因：
一是现在年轻人很忙，父母都在打拼挣钱，节假日没有时间和精力管孩子，更谈不上学业辅导，交点钱给老师，既安全省力又能为孩子补充知识，一举两得。二是工薪一族年轻人，节假日图个清闲自在，也愿意把孩子交给老师。
目前社会上，语、数、外、生、理、化、计算机、作文、写字、画画、声乐、器乐、球类体育、作业辅导等各类补习班应有尽有，家长和孩子有充分选择的余地。
学生愿意补课吗？
无论是中学、小学还是学前教育的学生，不会有人说：“愿意补课”。通常情况下，都是老师和家长的选择。比如：
例一，江西信州区蔡XX的孩子今年7岁，2012年2月25日父母就到上饶市歌舞团（课外）舞蹈培训班为自己孩子交了500元报名费，为了提高孩子的素质，把孩子交给老师学舞蹈。就在当天上午10;00时，家长就接到学校老师电话，小孩子出了问题。在上课时练习后翻腰，由于老师没有托住孩子的腰部，严重受伤。老师都不知道，还逼着孩子练习一系列的动作，直到孩子不能站不能坐只能爬行时，老师才打电话给家长。家长抱着孩子从上饶到南昌到上海各大医院检查都难以救治，于2012年2月27日送进上海儿童医院。医师诊断后告诉家长，孩子属于脊髓横断性损伤，很可能一辈子就在轮椅上度过，不能站不能坐只能爬行，父母后悔不已。
例二，XX中学晚上补课，直至9:30分结束。有两个女学生回家要经过一段几百米只有树林没有住户和灯光的路段，时间长了，被人跟踪，终于在一个晚上被歹徒强奸了。案子是侦破了，可孩子的伤却永远无法弥补。
例三，2012年3月9日晚上9:00时，网络热传中学生集体“焚书”事件。事发湖南湘机中学因电路故障短暂性停电，在停电的一刹那，全校参加晚自习的学生把书撕成碎片乱丢乱抛，书的碎片象下雪一样，整个校园的地上都被书的纸屑盖住了。这所学校只有星期日上午半天休息，其余时间都在上课补课。
例四，江苏一所省级德育先进学校——汇龙中学，学生江成博在2012年4月9日的升旗仪式上发言，面对三千多师生，把老师审查后准备的发言稿换成自己写的没有给老师看过的稿，针对开学读书、放假也是补课读书，白天读书、晚上也是补课读书的教育现状，大声地问：“根据调查，中国孩子计算能力倒数第一，创造能力世界倒数第一……现在的生活根本不是我们想要的，这种变味的教育学了有什么用呢？就是考上大学能如何？找到工作又如何？……我们不是机器，即便是机器，学校也不能把我们当成升学的工具！”
……这样的案例太多了。
窥一斑而见全豹。我们可以想象，学生是不是愿意补课？
就没有什么办法禁止补课吗？[Yao_page]
有。我建议：
第一，让教育家办教育。教育为政治服务应该体现在教育方针、教育法规、课程标准、教学计划、教科书上。而我们的教育环境是政治家办教育，办教育的标准是政治标准，教育的领导多、文件多、会议多、中心工作多、非教学活动多。“经济看GDP，教育看升学率”，领导交代的中心工作抓得紧，学校的常规工作管得松；毕业年级抓得紧，基础年级管得松；统考学科抓得紧，非统考科目管得松；名牌学校抓得紧，普通学校管得松；成绩好的学生抓得紧，成绩差的学生管得松。学校管理行政化不解决，教育家就出不来。
第二，让校长和老师一心一意做教育。正确的教育方向确定之后，政府的主要责任就是抓教育投入，改造薄弱学校。要为校长和老师专心研究教育、组织教学提供优质环境，一切考核和检查都要以教学活动和教学质量为中心，让老师认认真真上好每一堂课，让每一所学校的办学条件、教师素质、教学质量都基本上均衡，让老百姓不用通过“补课”提高考试成绩去“择校”。、
第三，让大学生招生更加关注广大农村的孩子和城市普通市民的孩子。让职业学校的学生不再上普通大学课程，真正学到技能，使就业、择业、创业不再困难，使一大批学习成绩一般的学生不再通过“补课”去苦苦追求名牌、重点大学。
第四，让老师的心情好起来。教学改革年年讲，但真正的课堂还是三十年不变。一个单元的内容分成若干课时，一个课时分成若干个程序：起立，老师好——坐下，同学们好——复习上一节课——讲习新内容——布置课堂作业——检查作业——再布置课外作业。作业是什么？就是练习册、测试卷，一摞一摞的，老师也不用动脑筋去想，也不用小黑板抄。作业收上来了，有时间就批改，没有时间就在早自习、晚自习上集体评卷，由学生对照打“√”打“×”。如果一个老师带两个班学生的数学课、三个班学生的英语课，实在没有时间，就把标准答案发给学习组长，由学习组长代为批改。暑假寒假的作业原则上是不改的，收起来堆在办公室一角。只有学校统一组织的模拟测试卷才是要批改的，这是关系到排名次问题。
为什么呢？
教师没有激情。
教师为什么没有激情？
因为每次改革，在一线认真教书的老师不能从改革中受益。受益的是学校中层以上领导和校长，还有工勤人员。所以能找到关系的都去当中层以上干部了，搞不到领导岗位、搞个会计、出纳也好。评先进、评职称、聘职称，信息灵通、交际面广，办起事来方便。好些特高、中高老师都不上课的，而一线老师教书是不太容易走动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一节课不进教室，学生就乱，容易出事，家长就会提意见。所以不愿意动脑筋去搞课改，只要学生把作业做好就行。校长和上级领导评价一个老师，只看教学质量。眼下的质量是什么？就是考试分数。所以应试教育改不了，素质教育做不了，创新教育喊口号。
实实在在禁止补课，首先要让一线的老师心情好起来，让老师都争着进课堂，吵着要上课。每一节课都认认真真上好了，“补课”问题就迎刃而解。
第五，让青少年活动中心“火”起来。改革开放三十年，国家曾经为县区建立“青少年活动中心”有过一些投入。但是，由于教育经费不足，被挪作它用。“青少年活动中心”有牌子、没场地、没老师、没活动。所以社会民办教育机构“火”起来。要下决心禁止补课，就要让“青少年活动中心”火起来。
谢谢！